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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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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

聽到周傑倫, 她的眼睛明顯的亮了一下。

然後有些可惜地說,“可是已經五點多了,我聽不了多久。”

沈既白只是靜了片刻, 輕輕挪開了在看著她的視線。

她沒察覺,因為正在把戴著的耳機拿下來, 這才發現排練室裏的人已經不在了,玻璃另一面只剩下冰冷的樂器,她沈浸在視頻裏的世界,都沒註意他們什麽時候排練結束了。

所以在耳機拿下來的這一刻, 感覺到外面的世界格外安靜,安靜到讓人一時不適應, 空氣脆弱得仿佛碰一下都會碎。

“一定要現在去找林嘉遠嗎?”他在這樣的安靜裏問。

她怔了一下, 點頭,“上次他生氣的事都還沒跟他解釋。”

“只是為了解釋嗎?”

“當然不是。”她很自然就否認。

本來就密閉的空間,忽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空氣, 一點細微的聲音都如同氧氣浮上來的水泡,輕輕的一碰就會碎。

沈既白站了起來,她隨著他的起身擡頭, 只能看著他輪廓很冷,難以看出他有什麽情緒。他的語氣也很平靜,“等會兒你要走的話, 直接走就行,不用告訴我。反正,我也不會送你。”

“好。”她也正好覺得不方便麻煩他,還很好說話地補充:“沒關系, 剛才的路我記得,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, 不用麻煩你。”

可她客氣的話說完後,沈既白更加沈默了下去。

他不再看她一眼,徑直從那道開著的推拉門走進了排練室裏面。

排練室很大,但是全部封閉,厚重的窗簾也遮住了外面全部的光。剛剛他的朋友排練完後也把裏面的主燈都關掉了,只留了頂部幾盞小燈做照明,但是這樣微弱的燈光對於偌大的排練室來說並不夠用,只能依稀看得見裏面的樂器,隱隱坐落在中央。

他一步一步走近那些沈默昂貴的樂器,背影也隨之越來越融進裏面的黑暗,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輪廓。

少年的肩背寬闊,舉手投足都帶著不同於其他同齡人的穩重冷厲,可是這一刻隨著他越來越深的走遠,他身上的光亮也仿佛一點一點被抽走。

他像被放逐在了寂寞的無人之地,越來越難看清他的身影。

而後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隨手劃過一串音符,在冷清的排練室裏格外清脆,又停止。

他靜靜站在琴鍵前,回頭看著她坐在玻璃外面,雙手撐著臉安靜等待,臉上都是新鮮勁的期待,稚氣柔軟的一張臉,很像很像很久以前,那時候她每天都在他的身邊。

她不知道他在看著她,借著黑暗,遙遠地看著她的臉。

燈突然亮了,整個偌大的排練室都在一剎那燈光大亮,清晰到可以看清楚裏面的每一個角落。

而坐在中央的人,早已在燈光亮起前就收起了臉上的眷戀。

他的手落在琴鍵上,循著運動會那天的記憶,慢慢落下的第一個音符,先是《七裏香》,再是《晴天》。

那天她在他的身邊跟他聽著一樣的歌,但她四處玩鬧並不安分,奮力地喊著加油,耳機裏的歌有許多都被她忽略,但是每一首,他都在好好感受。

久違地感受著,她喜歡的世界。

留在他的播放記錄裏的歌,也在後來聽過很多很多遍。

從回到南江後,那一天是她難得安分地坐在他的身邊,雖然起因也不情不願,只是因為說好了那一個月要聽他的話,所以才被迫過來坐在他身邊。

那天也因為在跟林嘉遠單方面慪氣,沒有一句提過林嘉遠。

但也是在那一天知道,他早就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記憶裏,甚至,她曾經覺得他這樣的人很討厭。

從起初的以為她會認出自己,再到後來希望她能記得一點,直到那一天終於徹底覆滅。

他只是一個陌生的新同學,甚至覺得很難相處,總是害怕跟他的面對面,也很少再跟他說很多的話。

他在那一天後想過很多遍從前,那是他離開南江的那幾年裏回憶過無數遍的從前,被她討厭的、已經不記得的從前。

那時候他剛來南江,什麽都很厭煩,可偏偏她總有說不完的話,其他小孩都不敢來招惹他,她為什麽像看不懂氣氛一樣看不出來他根本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集。

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,別人都是看他不願多說就悻悻閉嘴陪著,誰也不敢多一句嘴惹他不快,到了南江後,他的身世沒人知道,倒是沒人因此顧忌,但他本身就難招惹,他冷著臉,其他同齡小孩都怕得縮在一邊不敢惹他,而她在氣頭上吵得不甘示弱。

因此在剛認識她的那段時間,為了讓她少說點話,幾乎每天都要跟她吵架。

可她一張嘴總有講不完的話,缺心眼般的誰也不記仇,哪怕上一秒還在跟他勢不兩立有仇必報,下一秒又可以因為看到書上一張有趣的插圖而拽他袖子讓他快看,眼睛裏純粹得絲毫沒有一點剛剛吵過架的怨恨,她連剛剛在路上看到的螞蟻都能跟你講上很久。

她不是單方面無休止的廢話,她說話的時候要有回應。

她會不停地說“你猜後來怎麽樣”、“你難道不覺得是這樣的嗎”、“你怎麽不說話,你不會也覺得應該那樣吧”、“我才不信”,如果不回應,她會無賴地繼續講下去,把一件無趣的是事講得好像天大的趣事。

直到她盡興走了,你發現什麽時候你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在笑。

以至於他都沒有發現,在這樣日漸消磨的相處裏,早已比剛來南江的時候有了更多的耐心,不再像剛來南江那會兒,只會強硬地讓她閉嘴惹她生氣,而是日漸了解她的諸多小毛病,發現她很好收買。

她喜歡糖、喜歡新鮮、喜歡有趣,給她變的魔術能讓她自己玩上一整天都不煩自己,給她一顆糖就能閉嘴一節課,她太簡單,太好了解,眼睛一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,好懂到根本不費什麽心力,跟她相處永遠不會感到疲憊。

所以在離開南江以後才發現,原來自己每天說的最多的話都是她。

離開以後,再也沒有人能跟他說這麽久的話,看他興致不高都要問很久你是不是不高興,如果你不說話,她會擅作主張的想辦法逗你開心,沒有討好、畏懼,只是純粹的不想看到你不開心。

在很多次孤獨的時候,忽然覺得身邊應該會有人一直煩著問你怎麽不高興了,才發現這樣能讓他感到快樂、願意耐心的人,再也不會遇見。

可是其實,他並不特別,她也不是非要跟他說話不可。

她只是有說不完的話,逮著身邊的誰都行,如果她的身邊換一個人,甚至換一個不像他那麽難相處的人,她也許會有更多說不完的話,她會覺得更快樂。

所以她根本不會記得。

對他的笑,只是因為她喜歡笑而已。

他一首又一首歌不間斷地彈下去,指尖在琴鍵上不間斷地跳躍,每一個音符都是她喜歡聽的歌,每一首都是他們曾經坐在一起聽的歌。

像在一點一點剖開自己,想要讓她聽到他的心底的聲音,那是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從前。

或者,想起她曾經坐在他身邊的那一天。

可是在她的眼睛裏,他們沒有從前。那一天的記憶對她來說,也遠不如後來出現的林嘉遠值得紀念。

他第一次單獨給一個人聽,而對她來說,她只是一個坐在那裏的普通聽眾,靜靜地等待著五點半的到來,坐上童話的南瓜馬車奔赴她的世界。

她面前的手機屏幕亮了t,她在看向手機的一瞬間,整張臉都忽然開心起來,眼角眉梢都染上雀躍,她迅速地低頭打字,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
那天她坐在他的身邊,專心游說他合群一點,註意力全然不在耳機裏的歌上。

但他聽得見每一個節奏的鼓點。

最後一句歌詞在耳朵裏唱完,只剩下幾個音節的尾奏,那句歌詞卻在他的腦海裏直到今天都還記得。

現在他彈到了這首歌,她也還是不會聽到最後,這首歌的最後一句還是無法被她聽見。

她拿起了書包,拉開椅子站起來。

她還是隔著玻璃跟他揮了揮手,很有禮貌地道別,盡管臉上的笑意早已溢滿,一秒鐘都迫不及待想要去見終於能見的人。

然後腳步飛快地跑向門口,她的身影真的再也看不見。

他手上的琴鍵有停頓的片刻,在空蕩蕩的排練室裏像回憶突然斷片,而後他還是繼續把這首歌完整地彈了下去,在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偌大空間。

最後一個音符落下,他的手指還停在琴鍵上。

——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邊。

這是她沒能聽到最後的那首《楓》的最後一句。

而在這寂靜下來的空曠之外,電梯的樓層數字不斷下落,她的心跳也在這樣的跳動裏快要飛出這棟大樓。

門開的剎那,她不顧一切地朝著聊天框裏發給她的定位跑去。

冬天很冷,迎面帶起的風從臉頰上割過,耳朵鼻尖都冷到失去知覺,尤其是從開了空調的裏面出來時,渾身都冷得不適應,可是那時候不覺得冷,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了,要用這世上最快的速度跑到想見的人面前。

桐川區在南江市最繁華的商業區,周末的下午沿途都是擁擠的人群。

這一天像開學等了一個月後終於見到林嘉遠的那一天,每一步的用力奔跑,都像是想要抓住終於失而覆得的人。

不要消失,不要離開,不要再找不到你。

很想很想見你,很想見你,一定要見到你。

漸漸地離商業區近了,街道上的人更多了起來,來來往往都是熱鬧喧嘩,冬天的熱飲在空氣裏冒著水霧,小朋友牽著大人的手,手裏是剛剛喜滋滋得到的零食。

那時候的天色明明快要落幕了,臨近黑夜前的最後一抹懸白,可是一路上都覺得好亮,燈光好亮,天也好亮,胸腔在不斷跳動的心臟怎麽都不肯安靜一點。

而她也終於看見她想見的人,背對著她站在奶茶店裏,周圍是擁擠的人群,他無比真實地站在那裏,比任何一場夢都要真實。

她終於停下了這一路都不想停的奔跑,站在原地喘著呼吸。

裏面很多人在等出餐,許多都是年輕的同齡人,那些視線明裏暗裏在看他,而他即使是站在這樣的喧鬧裏也安靜得像一抹冷清的月。

周圍有女孩子不小心要撞到他,被他及時地伸手扶住,而後輕松放開,禮貌卻疏離地隔絕了所有更近一步親近的可能。

對方趁機拿出手機,想要問聯系方式。

聽不見他說話,但是很快就看到對方失落的表情,在重新揚起笑容鼓起勇氣再說一次後,得到的仍然是一個溫和卻沒有可能的回答,明明溫柔得好像沒有任何距離,可偏偏沒有人可以再近他一步。

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
有一道故意壓得很粗的聲音說:“你現在被綁架了,要把你最重要的東西給我。”

他眼前的視野一片漆黑,可他沒有任何要掙紮的意思,只是配合地聽她說完,而後很輕地笑了:“已經在你的手裏了啊。”

她頓時疑惑了,看了看自己捂在林嘉遠眼睛上的手,連偽裝聲音都忘了,“你最重要的東西……是你自己嗎?”

他只是微笑著沒有說話,眼前任由她的手給予他的黑暗。

剛剛失落離開的女孩子回頭在看她,那些在她到來之前明裏暗裏看他的視線也失落收回。

可她沒有知覺,還在想他說的到底是什麽。

林嘉遠把她的手拿了下來,低頭看著她從身後探過來看他的眼睛,茫然的眨著,想要聽他說答案。

他借著這短暫的觸碰握了握她的手。

但是只能放開。

他彎著笑,“現在不可以告訴你。”

她頓時不高興了,“怎麽這個還有時間限制啊,什麽東西還得以後告訴我?”

奶茶好了,他拿過來遞給她,是她最喜歡喝的口味,熱的,全糖。

可是這次奶茶也收買不了,她非要聽,“你現在偷偷告訴我行不行?”

“不行。”

“你告訴我吧,不然我今天睡不著。”

“不告訴。”

她垮著臉,“林嘉遠,你學壞了,你以前不是這樣的,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。”

他聽得笑了起來,伸手捏了捏她的狗狗書包上那兩個趴下去的耳朵。

而後再次看向她的眼睛,“可是江同學以前也不會這樣對我啊。”

她緩慢眨了下眼睛,忽然有些心虛,“……哪樣啊。”

“很久很久都沒有來找我了,說要改天告訴我的解釋也一直沒有告訴我,從那天之後,江同學好像就消失了。”

他微笑著說完,她的心虛徹底不敢再看他,只低頭開始喝奶茶,然後伸手去拉他,“那個、我們先出去吧,這裏好多人啊,哈哈。”

迎面吹的冷風清醒了好多,她低頭喝奶茶裝作若無其事,而他好像還是一副在等她解釋的樣子。

她裝不下去了,咽下奶茶,問他:“你很在意那天的解釋嗎?”

“嗯。”林嘉遠垂眼捏著她書包上的耳朵,“很在意。”

那天他的聲音明明很輕,可是為什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上漲,以至於好希望每一年的冬天都能永遠永遠、永遠像這一天。

在她的回憶裏,這是終於再次見到林嘉遠的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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